盐。
咸腥,浓烈,裹挟着鱼类尸体腐烂后的独特甜腻酸败气息,毫无征兆地、蛮横地灌满亚伯几近窒息的口鼻。这味道穿透了雨夜的寒气和自身伤口不断散发的腐败恶臭,像一记重拳砸在他麻木的神经上。
费欧伯勒斯港到了。皮勒尔斯王国钢铁壁垒下的一个巨大豁口。
巨大阴影在浓浊夜色中投下,是那些山峦般静默停泊的巨型货轮的轮廓。粗如巨蟒的缆绳垂挂在湿漉漉的码头上,在腥咸的海风中偶尔碰撞,发出沉闷而悠远的呜咽。无数船只的汽笛声如同巨大海兽濒死的叹息,穿透稀薄雨幕。泥泞堆积的码头地面反射着船上探照灯在水气中晕开的惨白光柱,与堆叠的集装箱投下的巨大黑暗齿牙交错。粘稠的海水裹挟着碎木板、油污和泡沫,一下下拍击着布满滑腻海藻的基石。
肮脏的水洼遍布,倒映着扭曲的世界:巨大的吊车铁臂、晃动的人影、船上昏暗的舱门灯火……以及泥水中挣扎挪动的一小团,破碎的、被浊浪涌上的死鱼虾覆盖的阴影。
“……滚开……死东西……”模糊的咒骂声飘来。沉重的水手靴踏着污秽的地面,溅起黑色泥点。一只粗壮的腿毫不客气地想要踢开挡在路上的亚伯。
噗。
亚伯的身体只是微微晃动了一下,没有如往常般闪避或反击。极致的疲惫和持续的失血已经抽干了所有力气,连维持这具残躯凝聚在一起都需要耗费巨大的意志。那脚踢中了溃烂的腰部,痛感迟钝地沿着神经传导,更像是一块被砸中的朽木。
“阿尔杰农!他妈的别惹那些‘东西’!”另一个粗哑的声音在不远处喊道。
被称作阿尔杰农的男人收回脚。他身材高大,脏污的海员外套搭在肩上,半敞着,露出里面磨得起毛边的脏汗衫,拎着一个几乎空了的朗姆酒瓶,身体摇晃着,劣质酒精的气味与港口鱼腥烂腐的气息混合。
探照灯的光恰好扫过亚伯。
阿尔杰农布满红血丝的眼睛骤然聚焦了一瞬,短暂的清明取代了醉酒的迷茫。
“见鬼......”阿尔杰农的喉结滚动着,下意识去摸腰间匕首,却摸到个瘪下去的锡酒壶。这个动作让他突然笑起来“哈!老子居然被团烂肉吓到了?”
水手蹲下身时,磨旧的皮裤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。他四十出头,栗色鬈发里掺着银丝,下巴上的胡子没剃干净,左耳缺了小块,像是被什么猛兽啃过。此刻他歪着头打量亚伯的样子,像在评估一堆需要处理的渔获。
“哈!”他声音沙哑,带着一种被烈酒浸泡后的、神经质的扭曲嘲弄“狗娘养的……新风景?……”他晃着酒瓶,瓶底残留的几滴液体反射着惨白的光“瞧瞧!这他妈是……被船锚碾过……又被缆绳绞了一万遍?……码头上最便宜的咸鱼烂虾都比你有个人样!”
亚伯腐烂的眼窝深处,那点微弱如风中残烛的红芒,在阿尔杰农的嘲骂声中,几不可察地跳动了一下。暴戾的杀意在冰冷的骨骼和烂肉间瞬间凝聚,又被更深的疲惫和濒死的虚弱死死压制下去。像一块投入无底深潭的石头,只荡起一丝微澜。
“你他妈是被人丢进绞肉机里又吐出来的吗?”水手问。
亚伯没有回答,只是死死盯着他。
水手蹲下身,眯起眼睛打量着他,忽然“啧”了一声。
“妈的,真惨。”他摇摇头,伸手从怀里掏出一块发硬的黑面包,丢在亚伯面前“吃吧,小鬼,别死在这儿,晦气。”
面包砸在亚伯脚边,溅起一小片灰尘。
亚伯盯着那块面包,喉咙深处发出一声低沉的、近乎野兽的呜咽。他猛地抓起面包,塞进嘴里,牙齿疯狂地撕咬着,连带着干硬的表皮和霉斑一起吞下去。
水手看着他,眼神从戏谑渐渐变成了某种复杂的情绪。
“阿尔杰农。